在最后战斗的一刻,他想到了他父亲。
一个执拗的北疆汉子,一辈子沉默的憋不出一个屁,更多的时候却是抄起棍棒讲道理的父亲。
想到了他母亲。
一个什么都先给丈夫,先给孩子的母亲,天天围着灶台,围裙里面总是藏着一点吃食的母亲。
想起了他的妻子。
一个睁着小鹿一般纯净的眼眸,愿意陪着他一起吃苦,一起精打细算,一起缝补家用的妻子。
还有他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臭小子……
想到这些,让他痛不欲生。
他也不想死,谁都不想死。
可是该死的战争,却推着他不得不迎接死亡。
他看到了死亡的召唤,看到了对面冲过来的一名持枪战将,看到了一柄闪耀着寒芒的长枪。
潘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的战刀朝着那个战将一劈而下,『屮你祖宗!』
长枪破空而来,霎时穿透了潘籍的身躯。
潘籍的鲜血喷溅而出。
鲜红,滚烫。
『杀啊……』
最后一批抵抗的曹军兵卒,被潘籍的死刺激了,他们疯狂的往前扑,用自己的滚烫的胸膛去硬接死神的冰寒。
无名桥上无名人,无定河边无定骨。
……
……
『蓟县人马撤退了?!』潞县的守将林卿瞪圆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可是姓夏侯!』
『千真万确!』原本想要前往蓟县,商议进退的小吏脸色苍白,『蓟县城头都插上了三色骠骑旗!』
小吏觉得他自己简直就是在死亡边缘勇敢的试探了一番,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惊肉跳。『都尉,这仗打不得了!蓟县夏侯都跑了,还打什么?!』
『你确定蓟县人马都跑了?』潞县守将依旧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小吏指天发誓,『蓟县四门大开,城中百姓奔流而出,惶惶乎,戚戚哉……』
『少废话!』守将不耐烦的打断了小吏的抒情,『蓟县之中有多少骠骑人马,又是打着什么人的旗号?领兵大将又是谁?』
『呃!这个么……』
小吏吞了一口唾沫,琢磨着是不是要瞎编一下,结果被守将林卿察觉到了,皱眉冷哼,『你最好老实说来!』
小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都尉,小人确实去了蓟县……蓟县之中确实是没了守军……只不过……』
『不过什么?』守将追问。
小吏这才说了实话。
他实际上根本就没到蓟县之中去,在走到了半道上的时候,遇到了蓟县逃出来的难民流,询问了一二之后,便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会真跑到蓟县城下观察军情?
不过蓟县之中,倒是确定曹军都跑了,要不然也不会使得大量的蓟县民众逃离……
最开始的时候,小吏也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幽州三大重镇,要么就是曹氏,要么是夏侯氏,要么是曹操早年的亲信,这些人物怎么说应该也是中坚力量,核心人物,结果现在除了曹纯还在渔阳坚守之外,其余的么……
『小人在想啊……』小吏最后说道,『小人说得都是实话……是不是……其实早就要放弃幽州了……只是曹将军不知道……或者是不肯……』
听了小吏『实话』,守将顿时大怒,『大胆!』
小吏连忙求饶。
『曹将军夏侯长史何等人物,也是你等可以置喙?!』守将喝道,『若是被他人知道,便是砍了你脑袋也别喊冤!』
曹氏夏侯氏,可都是中领中护军!
潞县算是什么?
顶多算幽州郡县守兵罢了。
平日里面不管是军需还是兵饷,都比中领中护军差得很多。
小吏急切说道:『都尉且听小人一言!小人一切都是为了都尉着想啊!』
守将冷笑,『都是为了我?』
『正是,正是!』小吏连声说道,『如今这局势,都尉还看不清楚么?夏侯都逃了,这幽州还保什么?曹将军一意孤行,看着好像是忠义,但是实际上是害了大家伙啊!都尉,不是小人胡说,你看看这些年来,但凡勇猛作战的将领校尉,有一个算一个,有什么好下场的?远的不说,就说……』
『闭嘴!』守将沉声喝道。
小吏连连点头,『闭嘴,小人闭嘴……不过,真不值得卖命啊……都尉你就算是不考虑自身安危也要为家人想一想……』
守将横眉怒目,『我叫你闭嘴!』
小吏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守将在厅堂之内,宛如困兽一般转悠了两圈,一抬头看见那小吏竟然还在,顿生怒气,『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吏连忙应声,『小人这就滚,这就滚……』
等小吏走出了厅堂,还没走远,就听到守将又是喝道,『等等!回来!』
……
……
人性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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