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在这块铁疙瘩里,某种程度上,他其实也算是永生了。
不出意外,接下来的千百年里,他都将活在人们心中,或眼中。
“呜呜……”人群中不知谁起的头,不少人都嚎啕大哭起来。
岁月可以洗刷斑斑血迹,却洗不掉暗藏在幸存者心中的泪水。
但复仇能。
他们哭完这一场,就可以放下负担,好好生活了。
但沐忠亮的路还很长,广州的账就有耿继茂的没收,还有潮州,同安、湘潭、南昌、金华、常熟、江阴、大同,直到著名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乃至最初的辽东,如是种种,血债不胜枚举。
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就算按现代观念,对这种战争犯的追诉,也应至死方休,就算死了,不是还有鞑子酋长可以对此负责么?
而沐忠亮要做的,就是带着华夏的人民,保住这以直报怨的光荣传统,保住满清三百年中被阉割的血性。
数月后,城外骨灰上的原址变成了一座对公众开放的公园,树荫从中,有一座石冢,碑文上书“庚寅广州义军民之墓”,下列有描述详细过程的碑文篆刻在上,而墓碑对面,有一汉人面孔,但脑后却拖一猪尾巴的黑铁跪像。
地上的铭文显示,此为“大清平南王尚逆可喜像。”
跪像朝向石冢顿首于地,周围堆满了瓜果壳和土屑,要不是官府找了人守着,禁止使用硬质物品投掷,怕是早些日子就被人用石子砸坏了。
即便如此,维护人员也不得不每天把铁像擦个好几遍,不然总是被口水喷得湿漉漉的,到时还得给它除锈。
此外,跪像旁边还留了一个空地。
这是“大清靖南王耿逆继茂像”的预留地。
来参观的百姓表示,很期待新铸像的加入,为公园增添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最好今后能将此公园打造成一个雕像公园,必定能成为羊城新的人文景观。
又或者成为惊悚怪谈的素材?
在仪式最后,皇帝意兴阑珊,交代下来,一应战俘处置,战功封赏,均由内阁并有司处理,郊迎仪式便告结束。
“公爷,你这玩法真带劲,我这就写信告诉我爹,让他那天逮住了穆里玛和图海也这么玩玩。”
瞥了眼李福,“得了吧,尚可喜是罪大恶极,偶尔为之尚可,经常这么干不得给那帮酸儒留下话柄,千百年后咱们这一出还不得被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后人骂成纣王一流的人物啊?”
“这玩意无非就是疼点,也就一眨眼功夫的事,和炮烙比差远了吧。”
沐忠亮笑而不语。
这些古人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怕被砍脑袋,而是遗臭万年,想想死了还被铸进塑像里,千百年后,万人观摩之下,谁还记得你是个什么人,投敌有多少苦衷,只会记得铭文上篆刻的一字一句,说你什么,就是什么。
杀人诛心,比凌迟炮烙之流厉害十倍。
这把宝剑要是常用,可就不值钱了,放在寻常的敌人身上他还真舍不得。
回到府中,他累得倒头就睡。这次回来,可要好生歇息几天。
炮火纷飞,两列士兵,都是红袍,却长着迥异的面孔。
他们沉着稳定,几乎抵近二十米的距离,同时齐射。
铅弹剥夺着年轻的生命,一名年轻士兵中弹倒下,沐忠亮好像飘到他面前,这士兵的面孔俨然是李福的模样。
他嘴角渗血,说出一句话,“告诉首辅我已尽忠,告诉父亲我没给他丢脸,告诉母亲孩儿不能尽孝了。”
繁华的大街上,依稀看着像广州,却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只见暴怒的人群高喊着口号,人群中一名中年书生,却没有半分儒雅之像,站上高处振臂高呼。
“华夏的青年哟!拿起你们的武器,冲锋,突破敌人每一道防线,每一个城池,让蛮夷成为我们的侍者、奴隶,让我们的殖民地遍布世界!为了大明的荣耀!首辅万岁!”
“大明万岁!首辅万岁!”人群愤怒地咆哮。
“夫君!醒醒!”
从床上弹起来,画面骤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菁菁的小脸。
“夫君很热么?”用帕子温柔地擦拭沐忠亮的额角,“看来府上还得多进些硝石,这广州的天气太热了。”
摸摸脑袋,好像梦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有些诱惑,却又隐约有些可怕,具体的情节他却想不起来了。
望向窗外,怕已是上午巳时了。
菁菁端来铜盆,沐忠亮随即将幻梦抛诸脑后,擦了把脸,
“郭老大人来了,正和老爷叙话呢。”
“嗯,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穿好燕居服,菁菁转到身后帮他系发髻,沐忠亮忍不住道:“那个,父亲回来,那事恐怕也就近了。”
“嗯。”
“你……不担心吗?”
菁菁怔了怔,随即帮他带好网巾,身子贴上他的后背,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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