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种种田,给杨岢和你带带下一辈,就差不多了。”
顾怀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问道:“你不会也得了什么绝症吧?”
“胡说什么,”杨溥皱眉,片刻后反应过来,“看来你确实知道陛下的情况了。”
“在蜀地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给我写了一封信,”顾怀说,“但今天确实亲眼看见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听赵轩说除了几个近侍,消息应该还没传出去。”
“这种事怎么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是一个时常需要上朝的天子,事实上前些日子陛下晕过去那一次,就有很多人都猜到了,这段时间的朝廷,暗流涌动。”
他摇摇头:“你也知道,陛下没有子嗣,所以很多人下意识想把那位‘前太子’迎回来,如果我没猜错,说不定已经有人接触过了。”
“不可能,”顾怀思索片刻,“我在他的王府外面安排了很多锦衣卫,还在城外屯了兵,这样他们都能动心思?”
“你低估了人心。”
难怪赵轩那么笃定他一驾崩太子可以板上钉钉地回京继位...而且还不能说那些接触太子的官员是错的,毕竟国无储君,天子一旦驾崩,除了太子还能是谁?
“这个问题我来解决,”顾怀说,“但京城这边会出大问题,你告老之后,没人能压得住朝堂上的风波。”
张怀仁死后,杨溥几乎横压了整个朝堂,这也是这两年大魏能集中精力恢复地方秩序,安定人心的主要原因,如果杨溥告老,不知道会窜出来些什么妖魔鬼怪,因为如今的朝堂实在无人可以接替杨溥的权柄。
大魏人才凋零的现象在这一刻无比现实,无论是官吏还是武将,这两年除了横空出世一个顾怀,整个大魏再无那种承接气象的人。
“我知道,虽然告老的奏折会递上去,但无论是陛下还是朝堂百官都不会同意的,只可能是你到了河北,改幕府为王府,我才有告老的可能,朝堂我还能镇压一段时间,但若是这段时间里出现了什么大的变故...”
他和顾怀对视,明明顾怀什么都没说,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那就无力回天了。”
“...”顾怀沉默片刻,“赵轩撑不了多久了,或者说,随时可能驾崩。”
在自己儿子嘴里得到这个准确无比的答案,在今日朝堂上那封荒唐的旨意宣布时就猜到了些什么的杨溥背更佝偻了些,他停下了笔,怔怔地看着那墨迹还没干的宣纸,叹息道:
“天亡大魏...”
他转向顾怀:“你准备怎么办?”
既是在问你准备怎么办,也是在问那位陛下和你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很显然,杨溥没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或者说,责任心。
这一次的沉默来得尤其久,虽然顾怀在进入杨府之前就预料到这次对话会很艰涩,但真到了这一刻也还是很难组织语言。
“他希望我篡位。”顾怀说。
然而杨溥却并不惊讶,只是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顾怀!”杨溥严厉地喝了一声,像是父亲在训斥不成器的儿子,“不要逃避现实!”
“我真的不知道,”顾怀长叹一声,“你知道的,我最怕麻烦,叛乱篡位之类的,尤其麻烦,把一整个大魏扛在肩膀上,无数的人都在看着你,那种责任感,我想一想都会觉得很绝望。”
父子两对视着,烛火“噼啪”一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踏上仕途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要做一个千古流芳的忠臣,”杨溥淡淡开口,“所以我很不屑于做张怀仁那样的人,勤勤恳恳干活,像头老牛一样死了还要被吃肉,没人会记得它耕过多少田,有什么意思?我承认我眷念权力,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儿子讨论这个话题。”
“不要篡位,”他说,“不要踏出这一步,顾怀。”
“封王之后注定要和朝廷决裂,北境和大魏注定会产生一道鸿沟。”
“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杨溥站起身,走到顾怀面前看着他,“这一条路太难走,九成九都是身死,成为史书上引得大魏覆灭的逆贼,无数的人会在读史时骂上两句,后代的帝王会以你为例子警告臣子,我已经很老了,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我前面。”
他说过,他很爱权力,但如果真贪图权力,那么就应该毫不犹豫地以首辅的身份,帮自己这个封王的儿子篡魏。
可他没有,他只是担忧那些最坏的结果,担忧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起码这一刻,他是一个真正的父亲。
顾怀沉默着,同样站起身子。
这一场对话,他没有找到答案,但没有白来。
“我会好好想想。”
走出书房前,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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