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黎和春秋还没有醒来,又轮到北冥烧了起来,谢衣当真是哭笑不得。
如果说病中的赤黎和春秋只能算让人费心,那北冥简直是令人烧心。
从杻阳山到临水镇,她一路都是宿在荒郊野外,酒精是个容易让人混淆寒冷和炽热的东西,因此她虽原本就受了风寒的,但底子好没有显现出来。
借酒助眠的日子,她清醒的时间很少,睡眠不足,毫无进食,一切都在挑战着原本就脆弱的神经。
所以昨晚那些闹事的醉鬼听在她耳中是那么的闹心,所以当终于有了可以听她说话的人,她才对会春秋那么言无不尽。
她原本就压抑到了极点,只是那模糊糊的一声“北少爷”,就像是打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吃了药,春秋和赤黎就缓和了些,等天空擦了暗色,北冥倒烧得更厉害了。
她觉得自己忽而坠入了无底的冰窖,忽而置身于滚烫的岩浆,额上一角冰凉的方巾在翻身时落在了身下,再贴上脸颊却已是刺骨难耐。
她懵懵懂懂的睁开眼,见光影下似是进来了个人影,穿着父亲生前的战袍,怔怔的站着一动不动,她心里也不知道着急,就看着那人影模糊糊不动声息,张口唤了声“爹。”
这一声出口,喉咙口就是生生扯着的痛,身上一翻,又睡了过去。
谢衣去换了盆冷水,一推门听到北冥半哑的声音,手里一滑,白色的裙裾就沾了溅出的水花。
重新把冷帕子给北冥敷上,谢衣在床榻边坐下,她昨晚在船舱里原没有睡着,她听完了北冥的故事,听见春秋似是絮絮的在船头和人说话,更看到了赤黎的变故。
历经过人事流转,谢衣原就是个心思通透的,自从恢复了记忆,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关于穆楚,关于封城,关于春秋,甚至是关于赤黎,但每每看着未央楼温暖的烛火,急切的心情就冷了下来。
她愿意活的像一个不知情者,每天带着清淡的笑容,做好未央楼的老板娘,就像那么多年来,封城做好天虞镇的捕头。
但有些时候,疲惫是无法避免的,她看着床上眉头紧锁的北冥,手里不觉就攥紧了被子。
下午巷口的的对话,她听了个大概,回来不久,就见那两人忙忙的跟上来,只得把北冥的情况说了,虽只是昨日的短暂相逢,见北冥如今这般的痛苦,她也是心疼的。
昨日相逢,她又想起昨晚的戏,北冥曾在京中看过,她又何尝不是,她那时还羡慕着小姐公子们可以坐着细细品听,不用如她一般一会出去端茶一会出去回话。
不过短短数载,一切烟消云散,她甚至庆幸,她仍是活着。
越来越多的心绪涌了上来,眼见北冥又是燥热的掀开了被褥,她一把抓住北冥的手把被子压了回去。
这一抬手,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闺房戏语,藏了半生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压抑的抽泣渐渐变成低声的呜咽,泪水一出就再也止不住,昏暗的房间里,放肆宣泄的谢衣是在哭北冥,也是在哭自己。
挣扎在高烧边缘的北冥什么都听不清,她只觉得身边有一双手死死的将她拉在悬崖的边缘,于是她也拼了命的回应,像两条干涸池泽里的鱼。
天亮的时候,谢衣是在北冥的床上醒来的,四下无人,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眼皮刺痛的厉害,连周围的景致都看不清楚。
北冥端了热水进来,谢衣的大脑还没缓过劲,她就记得北冥的烧还没退,伸了手就去探她的额头,果然还是滚热的。
北冥手里的水还没放下,仰着头回避她,“我没事,这种程度的烧我在军中还是发过的,过几天就好了,倒是我看你眼睛肿的厉害,先洗脸吧。”
谢衣半信半疑,却见她字字清晰,确实不像昨日的混沌,稍稍放了心,接着问她,“赤黎和春秋呢?”
“赤黎刚醒,春秋还睡着,但烧也退了,我都去看过了,你放心吧。”
谢衣悬着的心就算彻底放下了,眼看铜镜里肿的核桃般的眼睛,自己也不好意思,就催着北冥再躺下歇会,自己去洗脸。
这边水声刚起,就听身后北冥清朗的声音,“谢衣,我帮你送春秋回天虞吧。”
谢衣愣住了,她回过声,就听北冥一字一顿的重复着,“我想跟你们回天虞。”
北冥的声音很低,谢衣看着她平静仿若波澜不惊的脸庞,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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