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瓜州。
乱絮迷人眼,蔷薇压枝低。
没有一个春天不会轮回,活着的人看得见。人也有轮回,然而活着的人却看不见。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经历一个又一个四季轮回。一切好似并无什么不同,一切又好似全然不同了。
萧芙听从了祝嬷嬷的劝告,决定试着缓和僵冷了许久的母子关系。自从苑氏死后,重秀就没再同她说过一句话。她病中派人去请他,他也未现身。如今她已病愈,她想事情过去了这么久,重秀应该能听进去话了吧?
芳绪园里花繁叶茂,草木恣意生长,可惜春色闲置无人赏,静谧得如同一座废园。萧芙让祝嬷嬷在外面等着,她进到屋内时,柴峻正在把苑氏生前的东西一样一样归置到箱笼里。
萧芙心下稍宽,人死不能复生,又何必触景生情?这些东西早该收起来了。她眉眼温和的打量了下儿子,见他整个人清减不少,以往丰盈俊秀的脸颊现在竟有些凹陷,好在面上的阴郁之色淡了些。
“重秀,我知你心里头还怨着阿娘,你尽管怨,孩子是我命人落掉的,苑氏也是我命人抛尸河里的,这些都不是会宁的主意,你要怨,就怨我好了。阿娘做这些事并不后悔,以后你会知道为娘的用心良苦。你是柴家军少主,等待着你的是雄图霸业,你的脚步怎能被一个轻贱的女子所羁绊?事情过去了,人还得往前看向前走,你听阿娘的话,把会宁接回来,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孩子以后会有的,他会像你一样有尊贵的出身,集万千宠爱,阿娘也会好好教导培育他。”
柴峻停了手,静静的听完母亲的这番话,面上无甚表情,冷声道:“滚出去。”
萧芙错愕了下,没想到儿子竟然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就像在驱逐一个讨人嫌的奴婢。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尊严和体面都被剥夺了,这些她在乎的并引以为傲的东西并非她自带的,而是柴家赐予她的。当丈夫对她心灰意冷,连亲儿子都与她反目成仇,她豫章县主还算个什么?
萧芙没再言语,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退了出去。她望着湛蓝的天空,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不,她没错!错的是他们!这些卑贱的女人,费尽心机往上攀附,张口闭口什么情啊爱啊,无非贪图荣华富贵而已!生于污泥,就该烂于污泥!还有那些自负的男人,放着金盘银碗里的珍馐佳肴不食,偏要去污泥里捞腌臜东西吃,偏还吃得津津有味,便宜话说了一大堆。
对,是他们做错了,她没有错!她是豫章县主,是柴家的主母,她有权力决定一个贱妾的生死,她有责任维护柴家嫡支的尊贵,谁也没资格置喙!
柴峻仔细的整理着舒婵的遗物,他才不是要封存起来,而是打算运往澹月轩布置。这个家,每次回来想见的人见不着,已是够难受的了,那些大大小小的院落那些熟悉的景物却总能使他回忆起一些不想回忆的事。他喘不过气来,他再也不想回到这儿。
他对这个家厌恶至极,决意要离开,而他母亲却劝他把萧如诗接回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真是令他哭笑不得啊!她们联手害死了他心爱之人,还让他以后同她们一起好好过日子……萧如诗,他早晚要她偿命,而他母亲,若非对他有生养之恩,他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这两个月,他杀了很多人,那些人该死且死得一个比一个惨,可腥风血雨也难消他心头之恨。他的婵儿至今下落不明,知雨和彩墨不知所踪,那个将婵儿投河的车夫也如人间蒸发了般遍寻不着。在西北,在他的地盘,竟然还有他护不住的人,办不到的事?柴峻惨然失笑,他这个柴家军少主,实在是浪得虚名啊!
镜匣里的一根簪子吸引了柴峻的目光,他拿起横放在眼前端看,是那根玉蝶赶花簪,在洛阳是买给她的。是啊,早在洛阳时,他就喜欢她了,回想那时买簪子时的少年春心萌动,柴峻红了眼眶,回不去了……
他的婵儿到底在哪里啊?怎么就找不到了?老天不长眼!柴峻忽然记起法门寺的方丈慧觉老和尚曾将一串金刚菩提十八子念珠赠予婵儿,那串念珠是由慧觉在泉州东禅寺出家时的师父传给慧觉的,历经两代高僧,受了百年熏陶,堪称佛门宝物。慧觉自愿将其赠予婵儿,还说其能慧六根,净六尘,明六识,保佑婵儿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如今看来,那老和尚也是个虚头巴脑信口雌黄的骗子,百年宝物,载着无量功德,也照样保佑不了他的婵儿。对了,那串念珠哪去了?柴峻翻找了半天没找到,心里憋闷难受到了极致。
夜幕四合时,柴家西院上空浓烟滚滚,浓烟之下大火猛蹿,却无人敢救火。因这火是柴少主本人放的,他喝着酒,提着剑,放话谁要是敢上前扑救,他就杀谁。于是一众人等眼睁睁的瞧着他放火烧了西院烧留香园,把苑氏殒身的杂院也烧了。
萧芙得知后,急慌慌跑出门,站在廊下望着那蔓延开来的熊熊大火,一时惊怔住。这个家彻底毁了,散了!她的儿子用这种方式向她宣告,永不原谅!
凉州,武威王府。
会宁县主萧如诗仍在巴望着她的夫君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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