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阴云沉重,如同合上了一道帷幕,撒下曲终人散的寒凉夜雨,滴滴答答地打落在狰狞的恶鬼面具上。
城内火光四溢,但青州鬼骑潜藏在黑暗里扎营,只有兵刃在磨刀石上划过时短暂闪过利芒。
孙青远远望向三个街区之外的王宫,知道那里的人们正在紧张地准备着战斗,但他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有条不紊地部署着。
一把利刃,若想要破开甲胄刺入敌人的心脏,仍然需要细细的打磨。就好像那十几个被他下令斩落的人头,每一个都属于青州鬼骑的百战军官。
从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青州鬼骑就等于陷入了泥潭。
要知道,无论青州鬼骑如何忠于高长恭,他们终究还是属于荆吴的军队,多年吃的是荆吴的禄米,穿的是荆吴百姓织就的牛皮盔甲,用的是荆吴铁匠打造的兵器。
而当他们要把这些杀人的战备对准本该他们保护的人时,他们的内心必然会混乱,然后生出怀疑与不安。
黎柱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孙青对于他带着两千人离开并把不意外,因为即便不是黎柱,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
驻扎下来后孙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军队中查出那些已经有不忠迹象的军官,并把他们斩首示众,首级传阅全军,生生把许多人异心给压了下去。
这当然不可能治本,但鲜血与死亡却可以在短时间内最有效地压住那些还在两边阵营中游离不定的人,让他们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弱者往往是随着胜者的脚步亦步亦趋。”孙青的手指抚摸着面具那尖锐的棱角,露出讥讽的冷笑,随后顺手就扔出门去。
面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入一处水渠,被雨水所淹没。
其实也很明了,大多数普通人都不会愿意跟着失败者一起赴死,而更愿意跟着胜利者一起享受荣光,尽管这种想法过分天真,却也是人之常情。
屋子的阴影里,像是有一团黑雾正在不断地凝聚,黑袍人的身影从中迈步而出,声音低沉沙哑:“大将军说,在黎明之时必须进军。”
“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孙青转头凝视着黑袍人,冷冷地道,“你的那些玩具,到底能不能用?”
他指的玩具,是那些蛊虫活尸。
应该说在今天夜里,这些活尸是功勋卓著,先是里应外合攻下了城头,更造成了荆吴军的大规模恐慌,直到现在,黄曜等人都无法把那些散乱的溃兵给收拢起来。
但就在孙青想要一鼓作气攻下王宫的时候,黑袍人却失去了对这些活尸的控制,导致活尸四处流窜,严重影响了后方部队前进的速度,也给了荆吴军一些喘息时机。
“虽是一件不错的兵器,但畜牲嗜血的习性总会压过人的控制。”黑袍人站在原地的样子与其说安静倒不如说像是一具尸体,死气沉沉地道,“还请孙将军放心,这次必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孙青没有回答,因为黑袍人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像是鬼魅一般,寂静无声地被淹没在这片阴影里,如同汇入潮水的雨滴,无处可寻。
孙青望向那片仿佛深不可测的阴影,沉默片刻之后伸手撩开自己臂铠,抚摸那一处不为人知的刻印。
那是一个文字,但他不知道那个文字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这个刻印确实如那个人说的一样,给予了他比原本还要更强的力量。
也因此他可以完完全全地压制阿布手中的大戟。
没有人能在小宗师境界,轻易压制那柄大戟的威能。
但他做到了。
可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孙青没有多想,因为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当成一把出鞘的剑,而剑只需要会砍杀这一件事,其余的都不重要。
马蹄在雨水里溅起水花,斥候的消息来得很快,孙青听完了报告,嘴角终于露出微笑。
“三支军队分批出宫?”孙青道,“谁是统帅?孙既安?”
很快他摇了摇头,尽管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政事上雄才大略,但却对兵事不如何擅长,应当不敢做出这样大胆的谋划。
不知怎的,孙青的脑中浮现出那个倔强拦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将领,即便是穷途末路,他依旧选择跟自己背水一战。
会是他么?
孙青不知道,但他不会畏惧任何人的挑战,甚至……欣然而往。
“传令三军,拔营出发!”
……
一个士兵,要经历多少鲜血与死别,才能真正成为刚毅如铁的老卒?
一点雨滴落在秦轲修长的睫毛上,让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于是他用力地伸手擦了擦。
长久在雨水之中,身上的牛皮甲胄早已经开始缩水,里面浸透着雨水和汗水,臭烘烘的味道就连隔着一丈远都能闻到。
秦轲扯了扯嘴角,觉得脸颊被牛皮甲胄的边角割得生疼。
与他并列的阿布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微微牵动缰绳让自己的战马和秦轲靠得近了一些:“阿轲,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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