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想想,他好像对你说了什么来着,祝你什么……欸,儿女双全,还有什么……唉,年纪大了,记不清喽……”
席眠深吸一口气,那根手指开始发抖。
见他如此,灰鲸似乎欣赏在一出好戏似的,“变了,你变了。你以前无论被说什么情绪都不会大起大落的。”
“那你好好斟酌吧,你看,人都走了,”灰鲸笑道,“一封遗书应该要挟不到你吧。唉,是我不知分寸了。”
好似完成了部分模块似的,他又转头向李微说,“小微,知道葫芦为什么没赶回来吗?”
“——他不会回来了。你以为资料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就会义无反顾地信你?”
见李微神色晦暗不明,他又笑了,转头面对王珏,“还有你。”
“傻孩子,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王珏闻言,皱了皱眉头。
灰鲸的三言两语,让几人之间似乎都竖起一道透明墙。
很低级的挑拨离间。
但这以这两人脑的脑回路,“想”都不会,恐怕也未曾信任过别人。就像,李微的计划……半个字都没和他说一样。
不过作为这屋子里唯一的正常人,他有义务和责任不让他的鬼话得逞。
论嘴炮,他不怂——还专业对口。
说白了,在座的都是一群理工男,自己法医和心理至少都沾了半个。况且他可是让陌生心理医师对自己死心塌地、空口白牙策反了衍辰、给李微讲过哲学课还把极为抽象“想”给李微讲明白了的人。
王珏捋了捋逻辑,正欲逐个击破地反驳——
结果看见灰鲸点了什么,感觉身边的李微突然身子一顿。
“不怪你们,这都怪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太脆弱了。”灰鲸摆弄着从口袋里摸出的仪器,“我可以和你们细说——但是需要单独和你们俩谈谈。”
灰鲸渐渐加大了指尖的力度。
等王珏回过头去看他时,李微突然捂着腹部,整个人一下跪在了地上,“咚”得一声,听着都疼。
王珏大骇,冲上去半扶着他,却发现他身体沉重得像一块烙铁,怎么都举不起来。
他一低头就看到他脸色惨白,嘴不自觉地微张,额上迅速冒出细密的汗珠,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一般。
他去寻他的眼睛,那原来凌厉的眸子黯淡无光,眼神都虚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李微一下子失去所有行动力!“这种程度也能一声不吭吗?”灰鲸叹气,“不错。可是小微,你要知道第一名的防范措施,和别人都不一样。”
“逼我现身,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珏大骇,上去抢那个仪器,“你给他装了什么!”
“欸——”灰鲸上扬着语调,晃晃仪器打断他,“你不想让他活了?嗯”
王珏身形猛然顿住,抖着声音,一字一句商量道:
“你先关了它。”
“好,别激动,听你的。”灰鲸不无宠溺地笑了,真的关了那痛苦的来源,“我关了。这下我们能单独谈谈了?”
李微喘着气,虚弱地晃了晃,缓缓站起来走上前,摸了一下王珏的肩膀。
“没事,”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然后就这那只手越过他,“等我。”
王珏在屋子里站着,深呼吸了很久也无法平静。他焦虑地踱来踱去,劈头盖脸地问,“你知道他体内的东西是什么吗?怎么弄出来?”
良久,对方不回。
王珏一抬头,看见席眠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叹了口气。
“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王珏缓缓开口,“因为他喜欢你,可你们的感情无解。”
“他见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可是你没法理解。你知道,比你不爱他更残忍的是什么吗?”
席眠动了一下眼珠。
“就是日复一日地自说自话,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他眼底带苦,似乎对此感触颇深,“听见了也不能理解,理解了的,却是凶手。”
“就算我不说,他也迟早会知道真相。只是在他知道的时候,他发现他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帮凶。可这个帮凶啊……又确实没有什么错。”
“不知者无罪嘛。”王珏眉目温柔,眼睛却蒙上一层雾,“自杀的人,也许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知晓每一桩悲剧的根源何在,知道事情渐渐恶化的来龙去脉,也许他们还透彻地了解自己难过的生理机制……可就是这种深深的无力感打败了他们。”
每次无力好像只是轻轻刮擦,不痛不痒;可到真正崩溃那天,低头看去,只惊觉血淋淋一片——原来病早已深骨髓、入膏肓了。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他轻笑一声,“其实我都大概能猜到他想对你说什么,衍辰想把自己变成药引子,让你靠自己找回独立的人格。”
“让你——别再受灰鲸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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