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走出大营准备爬墙的官兵们心情都很沉重。
最大的原因自然还是因为那道要命的军令,之前还觉得靖北侯爷慈眉善目,可现在才发现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看起来这位侯爷是真的攻城攻急眼了,才准备今晚定要分出个胜负,不打算再拖到明天。
可成都是真难打啊,城高墙厚,城内的叛军还一个比一个玩儿命,跟打了鸡血似的,真要是那么容易能打下来,哪里至于叛军主力都打没了还在城下蹉跎了这么多天?
可不打也不可能,督战队就在后边站着呢,鼓声已经响了起来,很多士卒认命般地握紧了武器,开始护着云梯冲车进军,根据前些天的经验,城墙上很快就要箭雨压制了,随着官兵攻城门的攻城门,爬城墙的爬城墙,最为惨烈的先登白刃战很快就要开始。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靠近城墙的军队竟然未遇到前些天那样的反击,零星的箭矢落下来,巨石和金汁不见踪影,很多士卒顺着云梯十分顺利地爬到了城头,一抬眼就发现满地都是叛军士卒在乱跑。
爬墙的人正纳闷,城门那边则是发生了更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十几个持着刀盾的士卒摸到了城门旁边,伸头打探后顿时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对着身后护着冲车的兄弟们喊了一嗓子:
“我草,这门没关!”
远处骑马督战的顾怀也是一头雾水,对比起前些天正面战场显然安静得吓人,叛军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个二个都没了守城的心思,个别还对同袍挥刀相向,城门处城墙上乱糟糟的一片,官兵甚至没经历什么厮杀就控制了这些地方。
到了此时,都还有主攻的兵力没摸到城墙,什么预备队之类的压根儿没用上,城池就破了,跟前些天的惨烈比起来,今天这打的是个什么仗?
顾怀还怕有埋伏,没敢全军压上,让人抓住了几个满地乱窜的叛军士卒一问才知道,城内有人砍了李修筠的脑袋,准备开城投降,一些死忠于李修筠的兵力在城内和他们展开了厮杀,大部分底层叛军士卒军心士气完全溃散,压根没了继续守城的动力,所以官兵进攻时才会看到这么诡异的迹象。
得知了这些后,顾怀才放下心来,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天赐良机,所以立刻命大军进城,同时传令全军,那些反抗李修筠拨乱反正的叛军立了大功,只寻那些负隅顽抗的叛军作战即可。
虽然莫名其妙,但到了这一步,成都就真的攻下来了。
骑在马上的顾怀犹有些不敢置信,但刚进城门的他就很快意识到,现在的麻烦已经不是怎么攻下成都了,而是那些正在成都城内满地乱窜的叛军士卒。
之前他便知道,赵沐和李修筠谋逆的兵力中有很多流氓强盗,这些人一贯擅长打家劫舍,如今赵沐李修筠身死,成都也已经破了,他们便调转枪头,既不守城也不逃跑,而是四处放火打劫,甚至顺手把蜀王府和府衙都给烧了。
而在他们的带动下,连那些原本已经准备投降和逃跑的叛军士卒都开始了烧杀抢掠,夜幕下整个成都城内处处火海,不知道多少百姓遭了这些人的毒手,面对这种情况顾怀大发雷霆,严令全军在收复全城时维护城内秩序,同时又命人将那些抓到的兵匪一个不落地送上街头斩首示众,这才稍微抑制住了这种溃兵劫掠如蝗虫过境的景象。
而平叛平到这一步,基本也就可以收尾了,拿下成都后蜀地各县应该可以传檄而定,蛮族也暂时翻不起什么风浪,所以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处理那些曾经与赵沐李修筠同流合污阴营苟且的人。
按顾怀的想法,这些尸位素餐见风便倒的人,他恨不得全杀光,但蜀地叛乱刚刚平定,如果大肆株连,必然又会生乱,一下子杀掉那么多官员武将,政务谁来处理?地方谁去安稳?
所以必然要杀一批宽恕一批,等事后再报上去,具体该怎么追责处置还是交给朝廷去头疼吧。
想完这些,天色已经渐渐明亮,城内的厮杀也已经逐渐落下帷幕,只有零星的叛军还在抵抗,顾怀策马走过一道街头,勒住了马缰。
很多道身影跪在那里,有官吏,有将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恐和不安,顾怀一一扫过去,知道这里面没几个人是干净的。
但他们也知道除了跑到自己面前来请罪,没有其他活下去的法子。
跪在前方的人有些奇怪,没有穿官服,也未曾披甲,只是一件简单的青衫,有士卒走到顾怀马前轻声禀报,顾怀眼神一凝,神色放松了一些:
“是你杀了李修筠?”
“是,侯爷,”那青衫文士一拱手,不卑不亢,不喜不忧,“草民之前为李府一幕僚,但未曾想到李修筠竟以一己之力祸乱蜀地,草民潜伏许久,这才寻到机会将其擒杀,本想持其人头开城投降,没想到...”
顾怀点点头,他知道如今大魏权贵家里有几个幕僚是很正常的事情,许多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都以此为出路,他也当然能猜到这青衫文士没有那么干净,但以一介平民身份诛灭罪魁祸首,让官兵收复成都,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追究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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