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富商,尤其是钱塘,随着近两年来钱塘逐渐成为两浙中心,定居于此的巨富商贾也越来越多,当倭乱来临,这些人是最为希望靖北侯能将那些倭寇赶回海里喂鱼的,因为多打一天仗,他们的生意就多损失一分。
当然,他们也曾考虑过,要不要主动出钱出力向那位靖北侯表一表忠心,因为世道一乱,最先遭殃的除了百姓,还有他们这些有钱无权的人,但经过一些隐晦的沟通与交流,最后他们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不止是因为对那位南征北战的靖北侯有信心,认为倭乱迟早会平,还因为有人提出来,那位靖北侯是个极爱惜名声和面子的人,肯定不至于对他们下手。
事实证明他们猜的好像真没错,江南的仗又打起来了,无数倭寇在沿海地带烧杀劫掠,顾怀平倭平得焦头烂额,但也没有对他们起什么异样的心思,甚至都没有征召他们府上的家丁护院充军,这让好些人放下了心,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该开厂的开厂,至于那些倒霉的老百姓...关他们屁事?
可今天靖北侯好像想起他们来了。
街头贴了布告,钱塘要搞募捐,这一套他们熟啊,有钱人挨宰不都是这么个套路么?说是自愿捐赠,可这也就是给个台阶,他们要是不体面,估计就是那位靖北侯亲自帮他们体面了--事情到了这儿其实他们也还能忍下去,毕竟富不与官斗嘛,顾怀摆出这种阵势,就说明吃相还不想太难看,肯定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就冲靖北侯的名头,也多少该捐点。
可李家一下子捐了过半的家产,这就让他们有点难受了。
捐吧,舍不得;不捐吧,要是靖北侯找他们麻烦怎么办?李家的主事人是靖北侯的夫人,他娘的这种左手倒右手的事儿一干,跟把他们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好些个富商在庄园里聚了头,私下议论一番,最后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捐可以,但捐不了多少,靖北侯就算是要撕破脸,也不至于对他们这么多富商下手。
好些富商士绅都是带着这种心思来到这场募捐大会的。
和前些日子召开的工人大会不一样,这一次倒更像是一场饮宴,地点是在李家,食物酒水就那么摆在铺着绸布的桌子上任意取用,每个人都端着精美的杯子,里面是解渴的果酒,侍者端着托盘来来去去,这种别开生面的宴会倒是让许多人眼前一亮,准备之后也要学着开上一场。
气氛差不多了,顾怀出场,他一袭不算正式的锦服,轻弹一下手里的杯子,清脆的声音让在场的富商士绅们纷纷安静下来,心道这该来的一刀总是躲不掉的,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顾怀并没有在让他们捐赠钱财以充军费一事上大费口舌,说完了一些场面话后,他介绍起了一个东西。
私掠权。
没有人听说过这个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们从顾怀的举动上意识到这是个很要命很可能影响今后江南格局的东西,所有人静静地听着顾怀的话语,只有少数人,在明白这个私掠权到底是什么后,眼里绽放出了光芒。
“所谓私掠权,其实是官府颁发的一种私掠许可证,”顾怀说,“众所周知,海外贸易发展至今,航线越来越多,与大魏联系紧密的海外国家也越来越多,其中有些是友善的,比如吕宋,而有些是敌意的,比如倭国。”
“而这种敌对国家的海船乃至港口、码头,会对诸位的商船造成很大的麻烦,对方来抢,带够了护卫的,或许能保住一船货物,可要是没有护卫呢?辛辛苦苦做生意,到头来却全为他人做了嫁衣,承担了风险,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这对于诸位来说,想必是很难接受的。”
众人纷纷点头,在座的大多都有海外生意,既把大魏江南的货物和丝绸往外卖,又带回来一船又一船的他国特产,有些人更是把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可遇见海盗、倭寇,乃至一些小国的国民做完生意就翻脸开抢,要冒的风险实在有点大,稍不注意就要亏本。
“所以为了增强大魏的海上力量,打击敌国强盗行为,本侯打算奏明朝廷,在江南先行推行一种政策。”
顾怀喝了口酒,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有了私掠许可证的商船,可以对其进行武装,对敌国的的船只、港口、码头进行袭击和劫掠,给予了特定的持有人袭击、掠夺海上任何被认定为敌人的船只的权利,官府可以默许这种行为,而所缴获的货物、奴隶也尽归船队主人所有,当然,别忘了交税。”
大厅里安静了片刻,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哗然与惊呼。
他们有没有听错?
官府在支持他们对敌国,比如倭国进行劫掠?这个“敌国”到底是怎么判定的?是倭国这种主动挑起战争的,还是说但凡对货船有敌意行为的都可以认定为敌国?乃至于如果有了新的航线,发现了新的小国,到底是敌国是友国岂不是由发现者一言决之?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太大了!
官府这是要让他们也要当一把海寇?
当然,和大部分还对这个东西没什么概念的人不同,少部分人在听到这些话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怎样的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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