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早在旧世界的人类初次登上这片大陆的东海岸之前便已经存在了上万年。
孕育了众神的星界生物都已经衰朽死去,它们古老的身体落在大地上化为了山岳、峡谷和最初的海洋。可是锤石依然健在。他对毁灭的欲望深不见底,支撑着他反常的生命。在世界上的语言出现之前,他还没有名字的时候,所有活物都知道他的模样——一个怪兽似的头颅,燃着憎恨的烈火,不祥地俯视着终生。恶意已经深深地浸透了他的身体,永远无法祛除。他行走于宏伟之物留下的破碎尸身之间——它们的孩子已经惨遭遗忘,任由锤石大啖自己的灵魂。
卢锡安甚至还没看见自己的对手,一条刃鞭就干脆地切进了他的肩膀。这一下把他打下了坐骑,使枪的手臂也用不上了。赛娜大步跃过来想要拾起爱人的手枪,但她也被恶魔的力量击倒了。火墙拔地而起,锤石苍白无盖的头骨里回荡着狂笑。这声音在两人的脑袋里嗡嗡作响,那是一股深沉又原始的嗥叫。卢锡安在意念中看到那怪物把刀子深深地捅进了赛娜了喉咙。战斗只持续了几秒钟,锤石便已经赢了。
这恶魔站在赛娜身边,古老的身体里逆着冷风迸出火焰。他从自己迎风招展的破烂大衣里摸出了一把犬牙交错的刀。在赶来锤石老巢的这一路上,卢锡安见过十几个镇子里铺满了被剥了皮的尸体,也见过堆成山的商队保镖尸身,都是不幸被锤石的恶念盯上的人。卢锡安早就——很早就做好了准备,让锤石拿走自己的性命。可是他不想让赛娜和一个年轻又愚蠢的枪手迎来同样的命运。
也许是因为无数年代里阴森又奢侈的屠杀之后,锤石感觉到了短暂的愉悦,所以他跟卢锡安提出了一笔交易。
太简单了,卢锡安心想。这太容易接受了。
用他的灵魂来换女孩的命。
然后阴影就攫住了他。恨意和羞耻从年轻警官的心底浮上来,在赛娜乞求的眼光注视下,侵占了他的感官,腐蚀了他的肉体。交易已经接受,契约达成。卢锡安的视野渐渐变成了一片火海。他看到自己被派来猎杀的恶魔转向了赛娜毫无抵抗之力的身体,狞笑着挖出了她的心脏。
几乎没有人清楚新伊甸的圣牧是什么来历,但有关他力量的传闻甚至在东部地区都有所耳闻。很多人都说他能够和死者对话,可是很少有人能涉险进入未知的西北蛮荒去亲自验证。出发前往新伊甸的人从没回来过——而现在,卢锡安站在附近的山顶看着脚下这块飞地时,终于知道了是为什么。
一座端庄的教堂,没有受到过元素的侵染和野兽的袭扰,不大,但朝气蓬勃。教堂周围生着茂密的谷物,还有看起来生机盎然的房屋。孩子们在土路上奔跑,人们从容地来来往往。这里没有魔鬼,没有外民,也没有蛇怪、巨人,更没有心怀不轨的匪帮——否则这里的每栋房子早就被洗劫一空了。这里明亮又整洁,只有在故事书里才会出现这样的地方。卢锡安不由得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输掉了与魔鬼的决斗,而这就是他的奖赏。
他下了山,村民们都聚了过来,想要看看新来的客人。
“你是来找圣牧的吗?”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问他。
卢锡安点点头。
“那么陌生人,哈利路亚。”他笑着说。“你辛苦了。”
在卢锡安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镇子能媲美新伊甸的美景。一股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味飘进他的鼻子。街上的提琴手拉着乐曲,年轻的女孩随之翩翩起舞。蜜酒大屋里传出沁人心脾的歌声,丝毫没有沾染半点大西部的暴虐疯狂。他经过的人们纷纷向他致意,还给他食物和水,问他从哪儿来,又要往哪儿去。
身体里的魔鬼正在咆哮,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卢锡安还可以压制得了。而且,这里有种力量让他平静下来。这种感觉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这里没人害怕死亡。”有人说道。卢锡安转头看去,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穿着朴素的教士袍,衰朽的眼睛里闪动着年轻的神采。“害怕死亡意味着害怕生命。我们对死亡很坦然,活着的时候才会毫不在意不知何时降临的结局。”
卢锡安很喜欢老人说话的方式。他的语调柔和轻快,像吟唱一般。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卢锡安说。
老人笑了。“可以理解。”
他信步向前走去。卢锡安跟在后面。
“我们生活在天使与魔鬼共存的土地上。每天我们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响,有时好,有时坏,还有他们交手时所引发的灾祸。这个世界非常古老,但很多神灵依然健在,还在照看着他们的子民。哪怕是此刻。”
他走向镇子中心,那里有一座如画般的教堂,白墙蓝瓦。整栋建筑整洁无瑕,就连彩玻璃窗都干干净净,隐隐散发着辉光。村民们络绎进出不绝,谈笑有加,孩子们绕膝欢闹。教堂简直就像是昨天刚刚建成一般。
“他们会赐福于忠诚的人。赐人以生命,赐人以爱。”
老人转向卢锡安,脸上挂着洞悉一切的微笑。
“以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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