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尽, 早春寒逐渐散去,窗口的小盆花嫩黄的花苞挣出来了。
书店前排起了长龙。
雇员喜笑颜开地喊:“书还很多,不急, 不急啊!”
长龙慢慢蠕动,终于轮到了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指着书问雇员:“这书很畅销吗?”
雇员惊异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还来买?”
他对道:“从前,没这么多买书的∫好奇,才排队。”
不是什么人都识字的〔不是什么人都有那个闲暇去买一本不实用的。
所以出入书店的, 无非是前两个等级的僧侣、贵族, 再加上第三等级中的富庶者而已。
后面的人听得不耐烦,扯着嗓子喊:“你买不买啊?整这老半天!”
男人闻言, 回过头横了一眼。
软趴趴的大鼻子垂在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恶心, 目光盯着人, 却仿佛盯着腐鼠的猎食者, 阴鸷森冷。
说话的人被他吓得退了一步,男人才回过头, 摸了钱, 拎了几本《社会修道院》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拎着装书的纸包左拐右拐,绕过了几条巷子, 男人在一处隐蔽的小门处, 进入了教堂。
教堂里,此刻站满了高级神职人员。红衣大主教闭目坐在阶梯高处养神。
一见他进来, 场内的嗡嗡声全都退。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纸包。
红衣大主教张开了眼, 问:“很畅销?”
男人低下头:“波拿的大部分书店的存货都清空了↓说着人紧急在印。”
一个矮个子, 贼眉鼠目的溜达进来,在众多高高在上的高阶教士面前缩了缩脖子:“玫瑰花剧院、荆棘鸟剧院、魅影剧院,都座无虚席,场次早早订到了下一个月。”
红衣主教俯视了过来。
矮个子咽了一口口水:“......街头舞剧也都演上了。”
一位主教推开了教堂西边靠近市民区临街的小窗。
画着天使像的窗外,街头舞剧的流动剧团,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演员已经穿上了黑色的粗糙的类似修女服的袍子。
众多无套裤汉随着剧团走,挨挨挤挤地看戏。
两旁的街上,熏黑的门窗被推开,里面戴着头巾的女人们也看着街上的舞剧,用她们带着菜籽味的手擦着眼角。
屋檐低矮,光线昏暗的鸟笼商店门都开了,小店主们感兴趣地嘴里喃喃咒骂着什么,高兴时往女演员那砸一个铜币。
一时金碧辉煌的教堂里,气氛像雨前的天空,压抑得除了神的牧羊人们串粗气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为什么啊?”红衣的枢机主教叹息道,“为什么呢?”
一位和枢机主教关系亲近的司铎级主教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是神的羔羊们一时迷失......”
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没有艾伦一世的默许,这样的戏剧和,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在皇家剧院上演,在街头巷尾出售。
枢机主教已经翻开了那本书,用他苍老的声带,念道:“‘那个年轻人手里,似乎有一点微茫的白影。’”
他咳嗽了几声,像是一个最无助的老人寻求年轻人的解答,半是叹息,半是愤怒:“一时迷失?这个白影是什么啊?你们告诉我,是什么啊?”
在场的主教们前几日都被勒令去看了这一出戏。
神教的高阶神职者,称得上是卢士特,甚至是整个泰西,文化水平最高的一群人,大部分都看懂了这个隐喻。
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
教堂里一时寂寂无声,只有大主教不断的咳嗽声。
半晌,人们才听到他似乎缓了过来,“教宗陛下避难去,派我驻扎卢士特时,说了:庇佑神的羔羊们永沐圣恩。”
“艾伦陛下,是第二等级的领头人〔不能如此不尊重第一等级。”
红衣主教和蔼地扫视了一周:“一个小小的警告。陛下会明白我们不想乾第二等级的诚意的。”
教堂里的神像垂着眼睛,威严而仁慈地注视着他的牧羊人。
“无论是什么‘微茫的白影’,就让它永远微寐去罢。”
*
一队警察神色紧张地从她窗下不远处走过。
林黛玉合上窗户,有点儿纳罕:“最近波拿的警戒似乎加强了?”
她没有多想,因为接了书店老板的邀约,商量《社会修道院》接下来再印一事。便雇了马车。
“去书店。”
“是。”
过集市,经市民区,几个拐弯,人烟渐渐稀少。
林黛玉正漫不经心打量着窗外,忽觉不对劲↓只去了这家书店一次,但走过的路,以她的记忆力,不可能忘记。
她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嘱咐马车夫:“前面的路口右拐。”
“小姐,”马车夫的口音略有点儿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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