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个屁,”王珏定定地望着他,“剥削一直存在。你以刑止刑,你与剥削何异?
你认为自然的标准是什么?”
“自然没有标准,自然本身就是自然。”他拍着他手上的灰,“若是总结你一生的事业——”
“你为了拯救自然,首先侮辱了自然。”
“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
“我没有。我怎么会自私?我在这个社会里最不自私……”
灰鲸向来自诩自然捍卫者,最受不了被质疑这个。
“你的人际关系都很糟糕。建立在威胁之上的,我便不说了。”王珏笑了,“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对你忠心的?”
“这是本性,是你无法和自然抗衡的本性。”
“你说得对,其实有些人一辈子都只是生存而已。”王珏若有所感,“穷其一生,他们也只知道不想要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他们服从权威,服从体制,以此来保护自己。”
“但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污秽与光,你偏执,你过度期待,你才陷入绝望。所以有种东西是你没有的,而就算他们不知道想,也拥有的,人类最基本的品质。”
“就是希望。往前走,说明人永远心怀希望。在重大灾难里一次次站起来,在科技里一次次新的突破。只有你想着后退。”
“你毁灭了这个社会,之后呢?”王珏头脑飞快转着,“只有孩子的社会就像一张白纸,你想着塑造他们每一个人,想着塑造你的乌托邦。没有科技,还会有别的因素你不喜欢。一旦它不往你的意愿发展,你又要出手干预。按你的意愿来,就是你所谓的自然吗?”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自然吗?”
“我没有……”灰鲸被上纲上线,胸口起伏不定,良久,他才喘息道,“你这嘴皮子……难怪衍辰和李微都跟了你……”
“但是,你说得对,我不是自然。我的存在对于未来的确是个隐患。”
“我只是助推。你看看李微和席眠,你最得意的两把刀。他们的人性都在复归,这是必然而然的。”“李微已经学会了什么是想,”王珏的脸笃定而果断,“下一步,我会教他学会这世间所有美好而炙热的情感,把你欠他的,一点一点从骨子里挖出来。”
“等他全部都学会了,我会去你的坟茔前告诉你——你这辈子,什么也没影响,什么也没留下。”
“你这荒诞无比的一生,才是侮辱自然。”
王珏指腹压向了扳机,指向灰鲸。
灰鲸不置一词。他表情痛苦,不知是不是石板的重量已经让他承受不住了。
最后,他颓然道:“杀了我吧。”
“你血债累累,杀了你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王珏语气狠绝,藏起自己的逞强。
事实上有一个荒谬的原因:
他看不清,他没法瞄准。
孩子的危机已经解除了吧。剩下的能不能交给李微,他又是搬□□又是要拿出气势来,到这里其实已经,他的头在后遗症里好晕,好累……
他拿着枪的手在抖。
“你必须杀了我。”灰鲸道,“必须在一分钟以后。”
为什么?
王珏看了看表,一分钟后正是零点。
零点是什么日子?
他透过头顶的玻璃吊顶,看见一轮明月。
最近的节气也只有春分……还有什么?
可是他都要死了……什么让他威胁自己必须在特定时间去死?
他往宗教上去想,灵光一闪。
在每年春分月圆之后第一个星期日,复活节。基督教徒认为复活节象征着重生与希望。
他着实是个本本分分的异教徒,临了居然还在在意这些清规戒律。那么……
“我明白了,”王珏会意地笑了,“你不能自杀,对吧?我要是不呢?”
自杀者无法去天堂,会被判处对自己的暴虐罪而下第七层地狱。
“我只要不杀你,你又是自己跳下去的,死了就是自杀。”
让他违背自己的信仰,杜绝所有希望,这比杀了他更残忍。
“还有三十秒。”
王珏不为所动。
“或许你还记得级吗?”灰鲸说,“换种说法,在零点,我要杀他呢。你要配合。”
这茬儿终于来了,李微的疼痛等级。
虽然他叮嘱他别被威胁,但他还是不舍得他疼。比起不让他疼,随了灰鲸的愿,也算不了什么。
“行,爷爷就赏你枪子吃。”
“二十秒。”
他急忙往前迈一步,结果只觉得脑袋有如千斤沉重,他一下栽了下去。
最可怕的是,他又重重磕到了头。
嗡——
灰鲸在生命的尽头,还在悲哀地舔舐着自己向往的世界:
“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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