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日月难得照面。
炊烟为长风扯碎。
百胜军的军议照例与早饭同时进行。
也是此时,洪范意识到今日九月十一,是自己十九周岁的生日。
他随口提了一嘴。
裘元魁赶忙让下面又送来碗卧了蛋的面条。
饭后,大军出阵。
洪范随军再临城下,见到了端丽城去妆后的本来面目。
整齐严肃的拒马与鹿角成了满地碎木。
浅坑与深濠被大段填平。
就连新筑的木廊也在完成使命后被拆解带回,以节省木料与运力。
放眼望去,自阵前到墙根,只留下荒芜的坦途。
而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正自百胜军中源源不断地推至阵前。
距城头三百步,居中横列两门胜州铸铁重炮。
铁炮左右,五架能将三十公斤石弹投出二百米的六梢砲车两翼展开。
而类似单梢砲这类最轻简的装备数目已然过百,往前列成五排。
巳时差两刻(上午八点半),中军得令,开始压制城头。
一时间,石块穿空譬如雨落。
点将台上,洪范满耳只听得木质摩擦的刺耳呻吟以及砲车复载时的劳动号子。
砲车与床弩的咆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轰碎了三座角楼上的床弩,掰饼般摧折了城垛,将其后躲藏的守军尽数赶到城下。
铸铁重炮亦发射数次,剥落大片城砖,微露出里头淡金色、难以撼动的夯土城体。
而后,六座更为庞大的攻城器械被辅军推上前线。
四台车梯,两座临车。
前者宽有五米、高丈余,可以将梯板直接搭上城头,类似大型云梯。
后者则更夸张。
宽八米,内有五层,顶部与城垛齐高,前部竖着带倒钩的木桥。
一旦此桥放平搭上城头,城墙上下便相当于多了座带保护的楼梯间,士兵可以源源不断上去。
午时(中午十一点),徐云涛下总攻令,亲自持槌击鼓。
六座攻城器械在人力加持下缓缓前压。
这一刻,世界超速运转。
端丽城上号角呜咽。
守军在基层军官的带领下沿步道蜂拥归位,刀剑枪矛须臾林立,如城上之城。
洪范紧随在临车旁,耳边的心跳声比脚下步伐更快,每一下都经沿动脉撼动全身。
临车距城二百步。
上百弩盾兵组散领在前。
洪范见到角楼上大红令旗顶风挥舞,城段上响起许多不同的音色交错堆叠。
他们喊的是同一个词。
【放箭。】
数个呼吸内,箭啸如潮水般波波相接。
临车木板上泛起瘆人的笃笃声。
紧随其后,数十枚石块自城背升起。
借这几日填濠的空当,天风军拆毁大片民居作为阵地,同时以梁柱为材料搭建数十砲车。
飞石交错,命中者十中无一,制造出干脆且沉闷的死亡。
战争以血自证,何为终极之暴力。
临车距城一百步。
洪范不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只觉得一幅画卷在面前轰一下炸开,以无法拒绝的姿态挤入视界。
人的呐喊、飞行物的风啸、木石金属血肉骨骼的碰撞与毁坏……
这是听到的。
军靴踏出的烟尘、桐油不完全燃烧的黑烟、卷动的旗、溅开的血……
这是看到的。
难以计数的事情在每一刻发生,过量信息充斥了他的脑海。
洪范无法再思考,只紧随巨械,专注以飞沙偏移石弹。
城池近了。
东侧,古意新提枪在前,欲以一步上城,被双头星梭截下。
唐胜望高据角楼、双目紧闭,身后有三位浑然境列阵助力。
西侧,裘元魁目聚毫芒,以纯阳气劲遥击城头,被李希奇的风刀轰爆。
临车距城三十步。
砲石稍稀,箭雨更密。
马面墙上重型守城弩开火,打穿了车体第三层的侧木板。
洪范没有听到人声,只见箱体内猩红闪烁、面颊微热。
他一怔,旋即卷起沙雾。
方圆十丈内,万物只余昏黄。
“听我号令!”
洪范怒吼道,成为临车周遭唯一的声音。
“前推三十步!”
荒沙如幕,隔绝了城头的射击视线与四面纷乱嘈杂。
步卒们在洪范的号子下齐步发力,或十个呼吸,或二十个后,听到一声重物挤压的咚响。
临车接城。
城上车内,人心俱是惊跳。
一刹那死寂。
“随我先登!”
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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