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宾的这番话很尖锐,历史上司马家自己人也曾有过与他相同的认识:史载东晋时,明帝司马绍问王导前辈能得天下的原因,王导详细地给他讲了司马懿高平陵政变和司马昭弑杀高贵乡公之事,司马绍听后,羞愧地把脸埋到床榻上说:“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
刘越默然良久,直到一个闷雷在亭外炸响,这才将他从思绪中惊了出来,他勉强笑了笑,略带点沙哑地说道:“天命之说未免太过虚无缥缈,据此而论难免有臆测之失。 ”
“不说天命,那我们就说说人,”张宾淡淡地看了刘越一眼,悠悠道:“贾氏善妒而贪婪,与杨骏并无二致;张茂先华而不实,裴逸民欲而无厌,两人久居高位,不仅无异于国家,反而是祸乱之源。除此之外,司马家手握重兵而又贪暴跋扈的诸侯不下七八,远亲近贵封疆裂土,虎狼其心,一人作乱必群恶并起。到那时,内有萧墙之祸,外有夷狄之强,想要天下不乱无异于痴人说梦。”
眼界!这就就是顶级谋士的眼界!落叶而知秋,窥斑而见豹,他们的目光往往犀利得带着一种未卜先知的魔法,甚至让刘越这个带着上帝视角的人都不禁为之震颤和不安□越轻轻将酒杯放在石桌上,站起身来缓缓踱到廊亭檐下,亭外雨骤风狂,白没片看不清方向,瓢泼似的雨浇在亭子的檐角上,溅起的水花瞬间湿透了他的衣裳。
刘越呆呆站了一阵,转过头来盯着张宾,淡淡地说道:“就算司马家的天下不得长久,这与我一个小小的中尉司马又有何干?你若有拯救之志,应该到洛阳一展大才;你若有覆巢之忧,理当往山林中觅一隐地°却两不相谋,跑到介休来见我一个八品微末之吏,还煞有介事地说要送我一场富贵,敢问这富贵从何而来?”
“你且听好了,我这富贵实非凡品,”张宾自得地笑道:“我这富贵可分上、中、下三等,不知刘司马想要哪一等?”
矫情!刘越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不将这三等富贵说与我听,我又哪里知道该如何取舍?”
“倒也是,”张宾端起酒杯,将清冽的杏花烧凑在鼻子底下深深地闻了闻,满脸迷醉地分说道:“下等富贵,可让你身起介休,秩冠西河,名重朝堂,官封上品,此为仕官之富贵。”
“名重朝堂,官封上品还是下等福贵?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刘越眉开眼笑地说道:“这下等富贵都能让人心神迷乱,我倒想听听比这更好的又当如何。”
“中等富贵又与之不同,我将其称为诸侯之富贵。”张宾没有理会刘越的插科打诨,自顾自慢条斯理地说道:“据千亩绵上而牧马,攫中阳介休以养士,北取西河,东入九泽,进而联结匈奴,兵指晋阳,全取并州,兼吞司、冀之北』后塞八陉之险,凭山河之固,连和鲜卑以图幽州之地,由此乃开分疆裂土之基也。”
我滴乖乖,这哪是什么富贵,这不就是做反割据嘛!但刘越并没有因此而将张宾的这番话视为狂妄之言,他说的是计划,是战略层面的,要实现它自然需要与之相应的时机和多方筹划÷实上,这个占据冀州、幽州、并州的规划是历史上张宾为石勒所谋的翻版,只不过石勒以襄国为根据地,而这一版的计划则是以晋阳为根本而已。
“这个,听起来很不错,不过却要真像你所说的司马氏不能变疆土时才有可能。”刘越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中等与下等比起来,既已脱了朝廷的掌控成了搏命之举,那未免就显得格局小了点吧。”
“司马氏必乱无疑!”张宾看了刘越一眼,淡然道:“否则治世之下,下等反是上等了°既然嫌中等富贵格局太小,看来是想等着张某的上等富贵了。”张宾端起酒吸了一小半,将杯子夹在两掌间轻轻搓动着,缓缓道:“我这上等富贵,你可要听好了!”
“既在此间谋划,自然还需据千亩绵上而牧马,攫中阳介休以养士,此为起家之地,”张宾用手在石桌上轻轻敲打着说道:“自介休西出,塞绝两径,直取平阳。过龙门,入北地,掠关内,驻长安,奋蜀汉之余威,收汉中巴蜀之地以为羽翼。
至此,可遣一上将起平阳,收上党,陈兵太行以窥孟津;另遣一上将浮江东下,夺惧之地以逼巨阙;司马自领大军出潼关以临虎牢,如此,洛阳三险尽在掌中,一鼓可下!随后大饷士卒,传檄四方,天下州郡自会望风归顺,如此,则大业成矣!”
据平阳而下洛阳,这是刘渊的搞法;占长安而谋巴蜀,这是苻坚的作为。但张宾的这个战略总体来说比刘渊和苻坚的都要高明,他没有刘渊直下洛阳的急躁,也就消减了晋室渡江而走的决心;他举巴蜀之地而下荆、襄,如此一来,就算南方偏安,也将时刻面临腹心之处的严重威胁。
顶级谋士不愧为顶级谋士,纸上谈兵的功夫果然天下无敌!刘越心中蓦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不过他被雨水浸湿的身子被风一吹,微微的凉意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孑然和单薄,他轻轻笑了笑,没有再对张宾的所谓上等富贵置评一个字,只是看着外面的大雨,淡淡地说道:“先生好意刘某心领了,富贵非我意,功名如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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