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天气炙热而善变,短短的时间里,原本艳阳高照晴空万里的介休转眼间已是风云奔走山雨欲来。
略带着些土腥味的风从层峦叠嶂的大山中吹过来,驱散了整个城垣里烦闷躁动的空气,一堆堆厚重的乌云海浪般堆积在县城四合的城墙上,仿佛随时就要将这座小小的山城吞噬在翻滚的暗潮里《处的天幕上不时有耀眼的霹雳一闪而过,轰隆隆的雷声却早已湮没在街市上四处升腾的喧哗当中。
要下雨了,终于要下雨了!老天爷总算愿意睁开眼看一看片被骄阳流火荼毒了一个多月的土地了!苍头的耆老和结实的农人们仰面站在猎猎的南风当中,任凭风吹着汗水和泪水在黑黝黝的脸庞上肆意奔流:下雨,就意味着今年的收成终于有了指望,只有把一颗颗麦琳进自己的粮仓,那颗提心吊胆的心才能真正得以重归安然。
刘越一脚跨出莫府的大门,当头而来的劲风便刺啦一声扯开了他宽大的青衫,他下意识地滤侣襟,只觉得浑身上下竟透着微微的寒意←抬头看了看城墙上越发浓密的乌云,低低地长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我这回真是在饮鸩止渴啊!”
但这似乎是没有办法的事,人渴而欲死,明知鸩酒能致命,却往往不得不喝上一口,让自己迷失在毒发前短暂的清冽与润泽中。介休形势复杂,明面上内有武备之弱外有胡贼之强,暗地里上有诸侯之争下有豪强之阻,如果不依靠夔安他们三个去完成自己方才与他们商定的事,想要凭着手上微乎其微的力量破局几乎是绝无可能。
胡贼遮断冠爵津,据寨自守,巢穴星散,谁能提其纲而挈其领?豪富抗拒纳租税,联结权贵,蔑视县衙,谁又能诛其心而聚其财?多方交困,力有未逮;何以解忧,唯有三胡』是夔安今日这番慷慨陈词却是出乎了刘越的意料之外,他这简直就是在照着历史书要把自己打造成另一个石勒!
但石勒本是羯人,与夔安等人同根同种,无论是目标还是野心,彼此都能一拍即合≡己却是晋人,虽说因为认知的缘故被夔安等人认可,但不管是从动机来看,还是从结果来说,明里暗里都透露着一股阴谋的味道,更是一出仗异族之凶威而祸乱中华的闹剧。
哪怕自己来自后世,眼界比时人更加开阔,对此也是坚决不能认同的:当日在离石南川,刘越见到张宾时,就曾暗中斥责他不顾大义奉胡人为主搅乱河北,事到了自己头上自然不能搞双重标准。
既然快要渴死了,鸩酒喝就喝了吧,大不了多锤炼锤炼肠胃,再想办法炮制些解毒的药物来,不让人毒发而死的鸩酒,说不定比白开水要有营养得多!刘越用力握了握拳头,心中暗道:胡人尚力,畏服强者,唯有比他们更强,才能赢得他们的敬畏和屈服≮使用夔安等人的同时,一支能强力遏制和慑服他们的力量就是自己饮鸩止渴的解药!
想到这里,刘越心中对人才的渴求更加迫切了。介休武备驰废多年,勇悍能战的可用之士实在太少,虽说巧合地发现了李矩,但现在的他离历史上那个坚持在北方沦陷区内抗击胡人的孤胆名将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好不容易碰到个空桐机,他又是个名草有主的闷葫芦,让人看得眼馋却吃不上嘴。
十几个新募的兵卒和莫家拼凑起来的庄丁里或许会有鹤立鸡群的人,但要摸出那根脱颖而出的锥子也并非是件信手拈来的事≤体上来说,想要打造好介休这把武力之刃,依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刘越晃了晃脑袋,将四处发散的思绪重新收滤回来,他抬眼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一道蜿蜒的闪电在头顶上蓦然绽开,沉闷的雷鸣声顿时将他的耳膜震得一阵发紧。
暴风雨快要来了,刘越抄起双手,顶着一路摧花折树的大风,飞快地往县衙的方向跑去,自己除了身任中尉司马之外,还顶了个县主簿的名头,大雨将至,温如新定然会在县衙中等着与他商议些关乎民生的事。
刘越才转过街角,忽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被风裹着直朝自己身前袭来,他忙探手抓住,却见一个约双掌合围大小的绸布灯笼已被自己捏扁在了手中,这绸布灯笼制作得十分精致,上面用粗黑的丝线绣着“靳府”两字,看样子是从大户人家的府门上吹落下来的。
“靳府?”刘越眼中精芒一闪,嘴角不由得微微往上一勾,轻声自语道:“这莫非是靳宽家被吹掉的灯笼?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去见一见这个眼高于顶的本地豪贵,没想到老天爷竟比我还心急。”说完,他轻哼了一声,随手将灯笼丢回风里,背着手迎风朝靳家大宅的方向走去。
靳家大宅与莫府同在西市的流花街上,两者相距并不远,但其府门的规格形制却比莫府要堂皇大气了太多,府门外是一个足可跑马的空地,空地上一左一右立着两只张牙舞爪的大石狮子,踏马石,拴马桩都用青石雕花,缨络为饰∨前进深足有半个房间大小,当面而立的是两扇紧闭的红漆大门,宽大而又厚重。大门上挑梁、拔檐、华脊、雕柱一应俱全,极尽华美之能事。
刘越缓步来到门前,手提圆环叩击了几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传得老远,过了好一阵,朱漆木门缓缓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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